療癒者的包袱
不論是哪一種療癒者,正統的/ 非正統的,主流的/替代性的,醫學的/心靈的,很常我們都會遇到無法解決或處理的病人或個案,我覺得,在這種狀況下,對療癒者最大的難處就是告訴病人/個案:「我無法幫忙。」
在心靈療癒的領域裡,好像會有種包袱,如果,一個個案來到我們的面前,我們看見他的狀況是自己無法處理,或者,我們的神靈告訴你,「這是那個人的命運,不是你能插手的。」你會怎麼做?
我聽過一些故事,療癒者硬是接下來,可能為了名聲、面子、金錢或種種其他原因,因為,說不能治,那建立起來的名聲就毀了,但是,接了又無法有任何直接與有效的幫助,那是否也擔誤了個案,這一直是種多難的狀況。
我覺得,身為一個心靈的療癒者,需要練習「同意」命運(agree with fate),這裡,我不用「接受」,而是用「同意」,同意對我來說,象徵的是,「我”看見”了個案正在經歷命運給予的這種難處,我可以與個案站在一起看著它,但是,我知道,我無法馬上改變什麼,我知道,我沒有驚天的神力可以馬上扭轉任何東西,因為,有些事是個案生命中必須經歷的事,又或者,很久以前種下的因,現在只是顯現出果。」
很多時候,療癒者會在沒覺察的狀況下,想要全力搶救個案,有慈悲心是好事,但是,沒有界線的慈悲心可能反而造成個案對事實真相的誤讀,比如說,有人告訴你,他對於自己的婚姻很痛苦,對於內在的破裂不知所措,如果,命運將帶著他走向婚姻的結束,但是,療癒者覺得靠著某種療癒的工具或方法,一定還有得救,可能會讓個案無法看見事實的真相,反而沉醉在某種假的希望中。
再比如,一個人正面臨死亡,他的家人都無法接受即將來臨的死亡,想要療癒師做些什麼來延長生命,但是,療癒師已經看見大限已至,卻不直接說,也想要幫忙達成家屬的意志。
真實的說出事實會如何? 坦白地說出,「這段婚姻已經結束!」「死亡已經到來,不可避免」「你的狀況太破裂,目前無法做什麼。」看起來是非常殘酷的。
真相雖然非常痛苦,但是,我們都能夠整合消化它,相反的,當不說出真相時,雖然當下會有種希望感,但那是種煤氣燈式(gaslighting)的假希望,反而會讓人陷入無窮的循環的痛苦之中。
我們的靈魂是睿智的,有力量的,當我聽到真相,雖然當下殘酷,但是,別忘了,我們擁有勇氣、力量與智慧,真相猛然浮現時,勇氣、力量與智慧的大門也會在同時間打開,我們的頭腦可能還需要一些時間才能整合新的認知,但是,勇氣、力量與智慧已經路上。
接下來這一點,我之前有寫過幾篇相關文章,療癒者本身想要幫忙的初衷是什麼?
有時候,我們不自覺地會投射一些我們還在做的功課到個案的狀況上,我這麼說,並不是要批評療癒者「功力還沒到就別出來混」之類,no no no!!! 我們沒有一個人是圓滿的,重點是,要不停地覺察、覺察,再覺察,要深入好幾層的覺察,有時候,個案也是我們的一面鏡,或一扇窗,讓我們看見新視角。
我發現很多時候,慈悲心爆棚地想要全力搶救,但發現個案的命運與種種狀態讓我們推不動,我們需要問自己這句話,「如果我的個案無法得到幫助,那我自己在某某狀況下,是否也無法得到幫助?」我們在幫助的,究竟是什麼?
做療癒愈久,我愈有個感受,療癒者須清楚,療癒工具不是萬能,就算一個工具再好用,它也不是萬能,有太多層面讓個案正在走他目前的狀況,必須接受,我們無法拯救每一個人,要能夠臣服於有限性,其實,要能夠說「我無法幫忙」是需要極大的力量的,尤其對於許多是共情(Empath類型的療癒者,因為,這代表,要設下界線,要能夠看見自己的限制。
很多時候,我們並不曉得要如何陪著個案站在一個無法處理的狀況前面,總覺得至少要提供些什麼意見或方法,但是,個案在這種情況下最需要的不是意見與方法,需要的是,有一個人和他一起站在那裡看著命運,然後一起打從內心說出:「There is nothing we can do at this time.」這句最難講出的話,其實,從家排的角度來看,當這個事實能夠被說出並給其一個位子,這本身就已經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內在移動了,而這樣的移動,會再帶來後面可能性的移動,生命之流就在這當中流淌開來。
說「我不行」需要很大的力量,這也是許多療癒者的包袱,誰要付錢來看一個會說「我幫不上忙」的療癒者? 這是資本世界的兩難,但有時候,真的需要承認「我不行」,才能夠接下去。
近期迴響